戴着深色墨镜的男子熟门熟路地穿行在佔地广阔的御花园中。春夏交界时分,百花盛开,奼紫嫣红,美不胜收,他却脚下未停,似对周遭的美景皆毫无所觉。错身而过的宫女、太监纷纷朝他行礼,他摆摆手,并未驻足。直到他来到御花园最南方的一隅,映入眼帘的,整片雪白色的杏花林,和林中一抹藏青色的身影,才让他停下脚步。他轻吁了一口气。果然四处找不着皇帝的时候,上这儿找总没错。林中的男子一身藏青色的蟒袍,袖口、腰间皆点缀着绣金水仙,朴实中透着华贵。他面容皎白,宛如上等的白玉,眼眸透亮澄澈,似两汪清潭,此时他负手而立,任由那如雪般的杏花纷纷坠落在他发梢、肩头他的视线落在远方,似在看着谁,又似没有焦距唉所以说他这么憋屈到底是要害死谁啊!还连带地拖自己下水!墨镜男子心中咕噥着,轻咳了两声。藏青色男子收回了视线,方才神色中的幽邈悵然转瞬间敛去,又恢復成往常的冷肃。「有事?」声线平板淡然,连语尾的上扬都听不出。墨镜男子叹了口气。他抱着胸,半倚着树干,慵懒地道:「本来是有事的,但我现在想讲其他事。」他像绕口令般说了一串话,然后直捣黄龙:「陛下,您何时要去找吴邪?」他相信以男子的能耐,只要吴邪还活着,必定不出三日便能查出他的行踪,但自他登基后,却仍旧按兵不动,就只是每年杏花开时,像游魂一样地在这林间晃盪明明思念成这样了,到底是在憋屈什么呀!他这皇帝不急,自己这王爷可是急得很哪!当然他急的对象不是吴邪,是吴邪身旁的那人!
藏青色男子淡淡瞥了他一眼,道:「朕没拦着你去找解雨臣。」墨镜男子翻了个大白眼—反正对方看不见,没好气地道:「皇上——解语呢,就是个以小朋友为天的死个性,您一天不跟小朋友和好,解语再怎样也不可能毫无芥蒂地回我身边,懂?」幸得此刻张起灵遣开了所有随从,否则以墨镜男子这种大逆不道的态度和语调,怕不早吓掉了一票人的下巴。墨镜男子跨前一步,语调一转而为犀利:「为何不去找他?小朋友不是个不讲理的人,您当初的计量都是为了护着他,好好跟他解释,他会听的,您在等什么?」放任自己被思念折腾成这样,也不拚死一博,见对方一面,这实在令他百思不得其解啊!张起灵调离了视线,望着纷飞的花雨,轻声道:「不在朕身边,也许对他比较好。」这些年来,他有好几次,回想起当初吴邪在军营里,恳求他放他自由的那一幕。他无数次想着:如果那时,他放手了,吴邪便不会捲入宫中的斗争,不会让张承羲欺凌,更不会见证他的无能为力因为他的自私,留下了吴邪,却没有能力好好保护他都是他害的他有什么脸再见他,有什么脸,请求他的原谅,请求他继续爱他?像这样思念着他,幻想着他过得平静幸福,于他而言,可能是他这一生,最后的救赎。墨镜男子当真觉得无语问苍天了。看来那次的事件对张起灵而言,也是个极重大的创伤,这创伤甚至深到他已经不认为自己有能力能让吴邪幸福这可伤脑筋啊!!墨镜男子烦躁地搔了搔头,不抱希望地问:「假设我只是假设如果吴邪又来到您眼前呢,活生生的,会动的那种喔!您一样会这样看着他,第二次离开吗?」张起灵没有看向他,他只是平伸手掌,接住了一朵落下的花瓣,喃喃道:「朕不打扰你,但若你回来了,你回来了」他缓缓收拢手指,稚弱的花蕊在他指掌间化为春泥。「朕绝不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