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天色渐晚,营帐外开始飘起细雪,张起灵仍旧没有回来。吴邪在营帐里踱过来又踱过去,指甲都快被他啃得光秃秃的了……直到夜色深沉,营帐帘幕才终于被掀开,但进来的却不是张起灵—五名一身鎧甲,头戴红缨头盔的彪形大汉神色凝重,扛着一个同样是一身戎装的男子进了营帐,伴随着的还有浓重刺鼻的血腥气……那被扛着的男子似乎伤得非常重,整个营帐地毯上全沾满了他滴落的大片血跡。吴邪身子晃了晃,驀地瘫软在地,面无血色—因为那群将领将那男子放在了炕上……属于将军的炕上;因为男子胸口插着一把断箭,鲜血不断涌出;因为那群将领退开了身子,露出男子的容貌……竟是张起灵。不会的、不会的……将军怎么会……!!不可能的……那不是他!!也许……是其他长相相似的人……吴邪瑟瑟发抖,泪眼矇矓中,他努力想看清楚炕上男人的脸,眼前的泪却是越抹越多。其中一名将领目光一横,发现了他,面容一拧,大跨步地朝他走来,一把抽出腰间长剑,朝他面门砍下—剑身挟带着劲风,吴邪目光不离床上的男子,完全感受不到周遭的其他……待他发现时,那剑尖只离他不及盈吋。吴邪还怔愣着,一阵清脆的铃鐺声便响起,然后那剑尖便硬生生停了下来。两根手指,轻轻松松地,夹住了剑身,彷彿捏着什么轻巧的物事一般。「军师……」那出剑的将领似有所顾忌地退了一步,想要收回剑,那剑身却像黏在了手指上,纹风不动。一身黑色狐裘,胸前别着一对玉玲鐺,戴着深色墨镜的男子,脸上笑意不见。只见他手腕一个翻转,那长剑竟硬生生被他折成了两截。「我是让你把将军抬进来,谁准你在将军的营帐内闹事?不要命了吗?」男子的嗓音很轻,与他对眼的将领却是浑身发抖,竟似要腿软了。即便如此,他仍然强撑起一股气,瞪大赤红的铜铃眼,不服地嚷道:「军师,我是个粗人,做事衝动了些,但是你说说,今儿个咱们将军会成这个样,不就是这个东璃的贱人害的吗?」他手指一比,直指向吴邪。「我一直以来,都是死心塌地地跟着将军,将军要我生就生,要我死就死,绝无二话。可,我从来没听过像今日一样古怪的军令!要我们只防守,不准伤了对方?!这是什么话!两军交战,最忌心慈手软!将军不可能这么做的!」他说到后来,虎目含泪,用尽力气大吼:「必定有人影响了他!必定是这个卑鄙的oga,影响了他!!」他恨恨地别过脸,瞪着吴邪,咬牙切齿地道:「这下你开心了?!那群东璃人毫发无伤,却在被我们逼退之际来个回马枪,偷袭将军你是不是在心里窃喜着自己达到了目的,啊?!回答啊!」他目眥俱裂地朝着吴邪大吼,而吴邪却是一个字也回答不出来。是他是他在将军要走出营帐前,恳求了他可是他没料到是这样的他没想过让将军受伤的,真的没想过呀可是,现在有谁会相信他?眼泪像是不会乾涸似地不断坠落,但是再多的泪水,再多的懊悔,也没办法让时光倒流回对方还未踏出营帐那时了墨镜男子沉着脸,大喝:「军医!」在一堆体型壮硕的将领中,鑽出了一名瘦小的八字鬍男子,他身上沾满了张起灵的血,一脸惶恐地应答:「在。」
「你在蘑菇什么?!将军怎么样了?!」瘦小男子支支吾吾地道:「啟、啟稟军师那个箭矢直接贯穿心脉恐怕、恐怕这个」任何人一见都知晓此等伤势非常不乐观,现在只是看谁有胆量捅破那层窗户纸,说出真相罢了。墨镜男子勾起一抹冷笑,接续了他未竟的话:「凶多吉少是吗?」军医冒了一身的冷汗,不断搓着手,惴惴难安地道:「呃ㄕ是的」墨镜男子嗤哼了声:「既然凶多吉少,请问你打算做什么样的努力来挽救将军的性命?」军医茫然地抬头,双唇闔了又张,挤不出一个回答。什么样的努力?一箭穿心,就算大罗神仙也难救啊!他只是一个区区的凡人,就算怎么努力也墨镜男子冷道:「什么努力也不做,便告诉我凶多吉少。若是将军有个万一,你便准备替将军陪葬吧!」军医脸色一白,腿软跪倒在地。男子再喝道:「除了军医之外,其他人都回自己营帐吧!杵在这里碍什么事!」彪形大汉们闻言,个个鱼贯移动着,临走之前,每个人看向吴邪的眼光都充满了怨毒与不谅解而吴邪只是静静垂着头,任凭那些扎人的视线刺进心口。拥挤的帐内如今又恢復成原本的空旷,深色墨镜男子瞥了吴邪一眼,再看看炕上那已明显昏迷不醒的男人,叹了一口气,拂袖而去。军医在营帐内焦急地来回踱步,不断喃喃自语:「这是开玩笑绝不可能活的呀怎能硬要我陪葬?!关我什么事!不成!我得逃走对!就趁现在」他彷彿当吴邪是空气一样,摇头晃脑了好半晌,随即躡手躡脚、探头探脑地离开了营帐。突然安静下来的营帐内,只馀吴邪和张起灵两人。正确地说来,有一人已经气若游丝,一脚踏进了棺材里。一直垂着头的吴邪动了动,站起身,拖着脚步,往张起灵走去。他越是走近,血腥味越是刺鼻,血腥味越是刺鼻,他的泪便落得越兇他来到炕边,垂眼望着炕上如纸般苍白,一动也不动的男人他再也不会,对他皱眉,调侃他,对他发怒,甚至,对他笑了如果他没有哀求他就好了,如果他没有说那句话就好了,这样他也许就会跟往常一样,掀起营帐帘幕,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