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瘦背脊挺拔,黑色的外套穿在她身上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张宝瑜想她最近应该是瘦了,从衣袖下露出的手腕纤细极了。
低头沉默的那五分钟里张宝瑜不知道谢颖跟她的父母说了些什么,只间她弯腰将把手里的白菊放下。
张宝瑜见状,连忙把自己怀里捧着的白菊递给她。
谢颖接过,朝她勾了勾唇,勉强露出个微笑来。
只不过她这笑让张宝瑜看得很是鼻酸,她感觉此刻谢颖的内里已经空了,只剩个人皮的躯壳。
离开时谢颖是牵着张宝瑜的手回去的,顺着原路往回走,一级一级阶梯,张宝瑜数了,一共15级。
回到车里谢颖整个人就垮了,神情灰败而虚弱,身体留不住温度,即使开了暖气也温暖不了她指尖泛着青白的冰冷手。
张宝瑜握着她的双手,凑到唇边哈着热气,暖一些了之后拉开自己外套的拉链,将她的双手放到自己暖热的小腹处。
将快要碎掉的谢颖紧紧抱住,张宝瑜像抱着一个浑身布满了裂痕的脆弱瓷器,拼命拢着她不让她碎掉。
她抱着谢颖,抚摸她,在她身上揉搓着,试图阻止她身体温度的流失,又试图将自己身体的体温过渡给她,心底担忧又急切。
连绵细雨无声落下,渺小又细微,一点儿也不声势浩大,可却像流不尽的眼泪,驱不散的悲伤,无处不在地存在着。
缥缈水雾袅袅升起,笼罩着葬有数以千计灵魂的公墓,大片松林是尽职的灵魂守护者,挺拔又安静地接受雨水的洗礼,兢兢业业地尽着自己的职能。
浓重墨绿的针叶,深棕的枝干和水泥灰色的墓碑在雨雾中变得朦胧,像一幅萦绕着淡淡忧伤的水墨画。
每年父母忌日那天谢颖都会过来,而这雨就跟约定好了似的,每年都这样下着,无休止尽地下着。
每一次谢颖回到车厢,被水汽泡湿的身体都冷得像水鸟,枯坐在驾驶座上好长时间才能缓过来。
和父母感情太深的结果就是,父母走了快叁十年,每年临近父母双双车祸去世的那天,早已愈合的伤疤都会被生生撕扯开来,痛彻心扉。
这也是为什么谢颖绝不会主动跟人建立关系的原因之一,再一次硬生生刮骨的痛苦她实在无法承受。
今天过后她可以好好生活,慢慢将那个冷静、淡漠的面具戴好,恢复成理智又克制的成熟女人,只是还需要一点点时间,再需要一点点时间
内侧的车窗玻璃蒙了一层厚厚的雾,谢颖莹白的脸庞结了霜,凝了冰霜的眼睫半垂着,一眨不眨的,像个冷冰冰的没有生命力的雕塑,苍白又空洞。
张宝瑜和她脸贴脸,在长久的小心翼翼的陪伴后,哽咽地开口。
“妈咪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快要冻僵了的眼睫扇了扇,凝在眼睫末端的冷霜渐融,望向张宝瑜的漆黑的眸子慢慢拢了些温度。
少年人知道永远是什么吗?
是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那份真挚的情感都绝不褪色,没有比永远更沉重的承诺了。
谢颖看着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试图从少女眼里找出一点轻浮的嬉弄,纯白的愚蠢。
但都没有,少女澄澈的眼中只有火热的赤忱,不可撼动的坚定。
她是真的有经过认真思虑,最终把爱她陪伴她这些词在大脑里烙下了思想钢印的。
心尖颤了颤,被冰霜和阴翳封住了的心脏仿佛被那灼热坚毅的目光烫出了个洞,那口子先是一小股小一股地往外涌着热流,胸膛暖热得像是捂了一团火。
接着高热融化了包裹着心脏的整层厚冰,热流从坍塌的地方泄出,气势如虹地流经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谢颖抱着她,指尖在抖,可能是被烫得,也可能是冷的,内部岩浆一般的热与表皮的冷对冲着、交织着、癫狂地旋转着,让她变得格外脆弱又敏感。
“嗯,我还有小瑜。”
她闭上了眼睛,纤长眼睫簌簌抖动着。
她拥住了张宝瑜,就是拥住了她整个世界的小太阳。
在肃瑟冷寂的墓园,在谢颖最脆弱的时候,一个小她25岁的女孩看到了她的脆弱,一瓣一瓣地把散落一地的碎片拢起来,拼凑成一个完整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