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李云升睡得极不安稳,所以当他感觉到有东西拂过额头的一刹那便立刻清醒了。
周霁拉开了一半纱帐,斜靠在床榻上,正故意用手拨弄李云升垂落鬓边的几缕头发。
“皇子醒了,那我伺候您洗漱吧,一会儿……”李云升声音沙哑,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能说话,“一会儿梳妆打扮的嬷嬷该过来了。”
周霁掀开被子,只穿着白色的里衣下了床。他皮肤很白,一头墨色长发随意披在身后,纯净美好得像一株水仙。
李云升伺候周霁洗漱好没多久,就听门外两声轻扣,随即有两个嬷嬷推了门进来。
走在后面的嬷嬷手上拿着一个红木托盘,上面放着叠好的鲜红嫁衣。金丝暗纹镶边,珍珠点缀其上,好不华丽。
“问皇子安,老奴来给您梳头装扮了。”
带头的嬷嬷脸上虽然笑着,但眼底却蒙着一层泪光。
他们大周一直呵护着的小皇子,是嬷嬷们从小看着长大的,现在迫于形势,要被送去和亲了。内心纵然有千种不舍,她们也只能亲手相送,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周霁表情平静,矮身坐到铜镜前,淡淡道:“开始吧,别误了时辰。”
大周皇城距蚩燕腹地路途遥远,应覃特地派了独子应崇枭前来接亲。正午阳光灼灼,出发这天的天气竟然意外地温暖如春。周霁一身华丽红袍,在李云升的搀扶下上了迎亲马车。
他挑起绣金窗帘,最后看了一眼恢宏的都城,沉默着紧闭双眼。最疼爱他的父皇此刻还缠绵病榻,没办法来亲自送他最后一程。
“夫人,我们该启程了。”
应崇枭骑着高头大马,身上的银灰色铠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歪头桀骜一笑,对周霁说道:“再不走,父王该等着急了。”
周霁抬眼看向应崇枭,因为迎着阳光的缘故,一双凤眼微微眯起,里面蒙了层轻薄的水光。
“我皇兄呢?”
应崇枭看得怔愣一瞬,闻言爽朗地大笑几声,道:“蚩燕的承诺说一不二,周恒这个手下败将,早就在你上马车之前已经归还大周了。”
周霁放下窗帘,不再理会应崇枭的嘲讽。应崇枭见状轻哼一声,扬起手中的马鞭重重打在马车前方的骏马身上。马声嘶鸣,整个迎亲队伍正式启程。
“皇子,要是累了您就躺着休息吧。”
李云升将座位上的织锦软垫铺在脚下,马车很大,足够他们坐卧休息。
周霁摇头,“我不累,你睡会儿吧,昨晚你肯定没有休息好,眼睛那么红。”
他笑着说话的样子看得李云升心里泛疼,于是往前挪了挪坐在周霁身身旁,伸手替他摘去头上的鎏金玉冠。青丝如瀑,随着李云升的动作滑落在大红喜服。
“戴着重,等快要到了,我再重新替您梳头吧。”
周霁懒懒应了一声,不过他又改变主意,把自己裹进地上的毯子里,闭上眼睛休息。李云升将发冠收好,默默看着周霁的睡颜,不再出声打扰。
周霁从来没有坐过这么久的马车,每天不是吃饭就是睡觉,除了有次黄昏时突然天降暴雨,应崇枭指挥队伍去附近废弃的寺庙里躲雨过夜之外,他就没怎么下过马车。
去往蚩燕的路上足足花费一月有余,就在周霁被颠簸得快要难以忍受之际,他们一行人终于抵达蚩燕都城。
蚩燕人民以放牧为生,地形多是草原,不像大周那样平原辽阔百姓聚集。因此蚩燕各地首领各自占地为王,散落在蚩燕王繁华的都城附近,每月定期进城,商议政事。
和亲本应是举国瞩目的大事,但整个都城都仿佛不曾关注,应崇枭甚至带着马车从都城的后门偏僻处进入。
周霁心里明了,这是蚩燕王应覃在故意给他难堪。成王败寇,他只是大周朝用来求和的礼物,不配举国欢庆,也不配从正门进城。
看着空荡荡的街道,周霁突然毫无征兆地笑了下。他其实并不在意这些,如果应覃想用这种办法来侮辱他,着实有些可笑。
马车沿着地上的青石板七拐八拐,终于在一处偏殿门口站定。应崇枭拽着缰绳来到马车旁,用马鞭把手敲了敲窗户。
“夫人,你的住处到了。”
李云升手忙脚乱地帮周霁整理好喜服和发冠,等他们下了马车,应崇枭和迎亲的队伍都已经走光了,宫殿门口只有个年老的下人在候着。
“主子,这边请。”老奴慢吞吞道。
周霁抬头看了眼顶上老旧斑驳的牌匾,上面写着几个他看不懂的蚩燕文字。
老奴带着周霁和李云升穿过走廊来到内室,向他们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并在临走时叮嘱周霁不要乱跑,特意强调了今晚他们的王上会过来,跟周霁行夫妻之礼。
时日已近黄昏,早就过了晚饭时间,但偌大的庭院里并没有多余的下人,更没有人过来来张罗餐饭。
李云升在房间里四下翻找了一番,然后叹了口气,从马车上带下来的包裹里摸出一根风干的牛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