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停歇,黑沉无边的夜色下,十几头海妖的尸体漂在海面上,仿佛一根根随波飘荡的浮木。
它们睁着无神的眼,脸上的表情僵硬而麻木,下身漂亮的宽大尾鳍被蛮力撕裂,无力地垂入水中。矫健的躯体上布满了狰狞的伤口,冰冷的鲜血不停从伤处涌出,将四周浪潮尚未平息的海面染得通红。
这是一场由猎物挑衅狩猎者引起的恶战,而存活者只有一个。
在大海里,一群合作的海妖足以搅翻一艘巨大的商船,在十几只海妖的围攻下,即便是身为海妖天敌的怪物也没能从这场战争中捞到好处。
几乎筋疲力尽的它动作缓慢地从海面下浮起身,随手抓过一只海妖的尸体,张嘴撕咬下了海妖的尾肉。
对于靠厮杀生存的怪物而言,它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够填饱肚子的机会,尤其是在今日这种情况下,是以直到再吃不下一口食物,它才拽着十几条海妖的鱼尾,缓缓爬上岸。
被血染红的海水从身上滴落,流入脚底的砂石,已经辨不清究竟是海妖的血还是它自己的。
血水润入双眼,怪物转过头,看向不远处静默的森林。
它的父亲曾告诉它,它们依海而生,不需要森林也能存活,但身为人类的“海洛伊丝”却需要森林的供养。
为了回报源源不断向它们的“海洛伊丝”供给果实的森林,它们则应将海妖的尸体埋入土地,滋养森林。
怪物在“规则”方面有着超乎寻常的执着,从捕食第一只海妖起,它就一直遵守着这条规则,从来没有打破过,即便今夜受了伤,它也没有打算将海妖的尸体扔在海中置之不理。
它宁愿拖着受伤的身体花费数倍时间将海妖的尸体埋葬也不愿破例一回,实在有些愚蠢而不知变通。
但好在,它仍旧赶在黎明前回到了石屋。它不能把它的海洛伊丝一个人扔在家中一整日,这也是它必须要遵守的规则,同样不能有例外。
怪物没有走一碰便“咯吱”响的大门,和离开时一样翻的窗户。它身上还湿着,海洛伊丝不喜欢它满身海水地躺在她身边,但此刻怪物却顾不得太多。
它低着头,悄声绕到希娅背后,微微佝着背,蜷在了熟睡的她身后。
希娅占据了一半石床,怪物高大的身躯就只能局促地缩在另一半床上,但它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不声不响地安静靠着希娅,脑袋枕在她散落石床的红色长发上,身体轻柔贴着她的背脊,本能地从她身上汲取着温暖。
身边希娅的呼吸匀称而轻缓,像柔和的风声传入怪物的耳朵里,紧绷的神经得以松懈,而身上的伤口也终于开始发作起来。
它忍耐着疼痛,缓缓闭上了眼睛。
它伤得很重。
希娅是被满屋浓烈的血腥味唤醒的,厚重的血腥气窜入鼻中,她感觉自己像是躺在血泊里,身下一股湿润冰冷的潮气。
背后怪物靠在身上的触感尤为明显,它的额头抵着她的肩,促急的呼吸声响在耳旁,压抑而沉重。
希娅听见这不正常的喘息后愣了一瞬,立马撑坐了起来。
此时天色将明未明,黑云未散,云层中只朦胧透出了一缕薄光。
她双眼看不太清楚,起身时,手掌不经意按在了一片粘腻冰冷的液体中,她皱眉将手举到眼前,看见湿腻的鲜血从她手掌缓缓流入小臂,透红的鲜血几乎染红了她整只掌心。
希娅神色微变,点燃床边的油灯,照向了身畔仿佛失去意识的怪物。
庞大的身躯学着她入睡的模样侧躺在床上,看似平静而寻常,可它身下一大滩鲜红的血液却叫希娅背脊发寒。
它的黑蓬几乎被鲜血染透,几张色泽鲜艳的、带血的鳞片粘在布料上,像是某种奇特的鱼鳞。
共同生活了这么久,希娅知道它每夜都会出门捕食,回来后,偶尔身上会出现几道带血的伤口,但那些伤口大多浅显,仿佛草叶割伤,根本无碍。这是希娅第一次见它流了这么多血。
亮眼的灯光唤醒了怪物,它缓缓睁开双眸,看向眼前正打量它伤势的希娅。
它眼皮上还沾着水,希娅伸手擦去,缓缓道:“你伤得很重。”
它似乎听懂了这句话,忍耐已久的疼痛在这一声算不得关怀的话语中爆发出来,它喉咙里发出痛苦低沉的嘶吼声,忍着痛又依赖地将脑袋朝着希娅跪在石床上的双腿拱了拱。
杂乱的湿发贴着她的大腿,冰冷的温度传至她的身体,希娅脱下他身上被血水泡透的黑蓬,拿起油灯照看它身上的伤。
怪物显然十分信任她,它忍痛翻过身,配合地摊开四肢,朝她展露自己的伤势。
腹部蓝色的鳞甲完美地保护了它的腰身,然而它的胸膛便没有那么幸运,几道深可见骨的骇人伤口横亘在胸前,没有经过任何处理。猩红的皮肉外翻开,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了身体。
希娅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伤了它,只见鲜血徐徐从伤口溢出,顺着怪物结实的身体流下来,不知道流了多久,才能汇聚成它身下的这一滩污血。
失血如此之多,如果是人类,此刻怕是早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