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点头,不说了。懂的,他现在特会察言观色。只是他心情实在有些复杂,因为这人……他不是今天头一次见,而是在他和郡主初识的那晚。这位郑侍郎想进郡主别院,但不知怎么回事被拦在外头,闹出了点儿动静,恰巧被绕到附近的贺云铮撞见。贺云铮没见过什么世面,只觉得这人当时白着张脸,看起来十分凄凉。谁知道紧接着这位走了,他自己遭殃进去了。不过这茬不必再提,他边走边沉默地想起,那夜冒着大雨进府献画的举人,叫范什么来着的,还有策马会上的郑叔蘅,自己之所以觉得他们看起来眼熟,今天终于醒悟了,因为他同这位长得极像。所以,连什么侍郎,都是郡主的……旧爱?没等贺云铮大胆假设郡主的后宫到底有多广阔,郑雪澄先从后头追了上来。说是追,脚步还是不急不慢的,世家子弟的风度一寸未丢,只是嘴上唤得高声些,让刘召不得不停下步子。贺云铮自觉不该掺和进郡主的“家务事”,往后退了几步,却不知郑雪澄追来时,目光本是探究着他的。“郑郎君还有何事?”刘召忍着不耐。郑雪澄收回目光,轻轻拱手:“许久不曾拜会,恰巧今日遇上,想请刘管事帮忙与郡主传个话。”刘召眉心微拧,等他开口,可郑雪澄顿了顿,目光再度看向贺云铮。刘召心木着脸,心想祸害,一个个的,都是祸害!“你不是说要去看妹妹?”他睨了眼贺云铮。贺云铮赶忙回神,压着欣喜:“那我现在就去,多谢刘管事!”刘召挥挥手,看着人离开。郑雪澄的目光亦放在贺云铮身上。按说他不该担心,这少年面容虽俊朗,却穿得褴褛邋遢,不是郡主先前喜欢的读书人斯文俊秀,甚至同前郡马都没几分相似……可他还是忍不住多看几眼。不仅仅贺云铮见过他,他也记得贺云铮。那晚他离开别院,自然看到这少年被抓了进去,但过去这么久了,人还活蹦乱跳,甚至由刘召亲手带着,不正证明得了郡主青睐吗?他不去多想是哪种青睐,回过神笑道:“下月端午,护城河边有龙舟诗会,斗胆想邀请郡主一同赴约。”刘召:“……”请求完话,郑雪澄神色从容地回到了府衙,长吏伸长脖子早在蹲守,见人来了,舔脸笑道:
“府尹大人刚得知郑侍郎来了,正在偏厅等候,小的带您去。”郑雪澄谦逊:“有劳。”去的路上,他又状若无意问了嘴刚刚两人来办的事,长吏自然知无不言,把贺云铮签卖身契,以及寻母之事全然告知。反正都是小奴仆的事,不涉及贵人,他巴不得卖郑雪澄一个人情。郑雪澄沉吟片刻,笑着道谢,对方惶恐摆手。到了偏厅,府尹果然已经等在里头,长吏退下,两人相互见礼。今日来谈的,本是些刑部与府尹共通的案情。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前些日子王府管事给家奴投毒的案子上去。虽然是王府的事,但不涉及主人,只是些奴婢,自然交不到刑部和大理寺,而是由府尹断决。“那个叫陆通的管事,被送来的时候,啧啧,”府尹摸着胡须啧叹,“要不说晋王府有手段,一瓶灼嗓子的哑药假装毒药给人灌了,把该问的东西在府中都问完,之后吓的精神恍惚说不出话,不该说的再也说不出了。”郑雪澄默然片刻,猜测这是洛嘉的手笔,她想查的事情约莫已经查完,在陆通身上再撬不出其他关节,便也不让旁人刺探他们府中发生了何事。他笑了笑:“左右是此人自己投的毒,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府尹喟叹:“是啊,王府阴私与我等不相干,既然主家不打算继续查下去,我等也不费这烦心事……嗤,河豚毒,倒是刁钻歹毒!”郑雪澄顿了顿,似突然想起什么:“府尹大人,京中这几年可有相似案情?”府尹没反应过来:“投毒案?”郑雪澄轻轻点头:“对,这种银针验不出毒,也查不出其他死因的案子。”府尹想了会儿:“应是有的,不过卷宗繁杂,还得再挑拣挑拣。”“不妨碍,劳烦大人。”郑雪澄拱手致谢,府尹赶忙摆手:“不知郑侍郎打算从何时的案件看起?”“三年前。”郑雪澄声音清澈。三年前,郡主的那位前郡马突然暴毙,结合当日雷雨大作,仵作便给出了对方死于雷击的结论。雷击等于天谴,对权贵世家有偏见的人私下便借这说法大肆编排,罪名最后只能落到了活着的郡主身上。可这次的事给郑雪澄提了醒,若是郡马和这次死的仆役一样,是死于某种银针验不出的毒呢?府尹沉吟:“那何不先从王府这位管事身后的来源查起?”郑雪澄摇摇头:“王府的意思是不再审理此人,一来可能是此人身后线索已被清断,查无可查,二来则可能是对方身后的人……目前还不能动。我们先不沾染这块烫手山芋。”